阁楼

「你有没有很靠近你的爱人，却怕她无缘无故消失的时候？

日复一日的存在与陪伴，你在给予，还是索取？

她是你的爱情，还是你的爱人？

因她获得的欢愉，到底是不是自欺欺人？

 

你真的拥有过她吗？

还是你以为自己可以拥有她？

你的爱恋，你的她，是否真的存在？

你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肖畅没有进入树屋，却随着凹凸的斑马线，飞快旋转上升。

 

 

几乎让人站不住的，巨大的摩擦与震颤，好像时间夹缝中的季肖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季舒当然记得。

 

 

 

她不敢眨眼，盯着自己一步之遥以外，那个巨大的「墙体」上升。

 

魔方旋转之后的肖畅，是正位朝上的。

 

 

 

两个人终于不是头对头、脚对脚的倒错位置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肖畅正在不耐烦地拉扯自己衬衫的领口。

 

 

纯白的制服，晶莹的纽扣，修长的手指，干净有力的指节。

 

 

 

明明是美好的画面，明明两个人在梦境里曾经真实的拥抱过、牵手过。

 

可季舒竟然绝望到，认为两人从今以后，有且只有这一个刹那了。

 

 

沉溺在「永别」的可能性里，季舒以为，肖畅至少会回头看看自己。

 

但她目不转睛、心跳加速，却只得到了一个爱人的侧脸。

 

 

 

 

那是肖畅。

 

 

 

 

视频里一颦一笑都生动无比的肖畅，绝不可能认错！

 

 

每一张照片都反复看过很多次，她侧颈的优美长度，她嘴唇的性感线条，她马尾的傲人高度……她，没有投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自己不值得永恒，难道也不值得片刻吗？

 

 

肖同学进入第九宫以来的冷漠，让此刻的季舒没来由地觉得—— 

 

 

她不是不关注自己，也不是来不及关心自己。

而是，她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自己。

 

 

 

 

 

「墙体」上升完毕，空间内漂浮着细细碎碎的小顽石，毫无规律。

 

宇宙洪荒，不知从哪儿出现了黄昏颜色的光晕，照耀着第九宫的空间，梦幻又毁灭。

 

 

 

肖畅站得高，因此看到了地形的全貌。

 

 

 

“是一个圆。” 

 

 

“我们在圆里？”季舒疑惑。 

 

 

 

肖畅沉吟了一下“圆比你想象的大得多……” 

 

 

 

 

此时此刻，季肖二人的落差不过3米，喊话清晰极了。 

 

 

她们处在魔方之外的位置。

 

 

一只巨大的手掌，托着魔方。

手掌与魔方，是一个整体的模块，组成当前圆形的一部分。

 

 

 

 

 

 

肖畅站在圆环之上，季舒处在沟壑之中。

 

 

 

 

 

就在季舒想要问清楚「既然是个圆，我们还怎么走出去？」，又因为她舍不得结束梦境交汇，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的时候。

 

 

 

圆环，缓缓地，转动了。

 

像机场摆放行李的转盘一样。

 

 

 

 

 

肖畅站立的「墙壁」，面对着季舒的这一面，即像是镜子，又像是走马灯屏幕，实时投放肖畅视角的一切场景。

 

 

 

“好像土星啊” 

 

 

 

听到季舒的声音，肖畅心下一动，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这就是她爱季舒的理由。

 

虽然她不聪明，也有时候喜欢闹小脾气，却总能莫名其妙的，对到自己的点。

 

一些很特别的，却需要磅礴知识做基础的，偶然碰撞出的一个小小的棱角。

 

就是这个棱角，让季舒在自己的心中与众不同。

 

 

也恰恰是这些，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修复不了的棱角，磨穿了自己的全部耐心。

 

 

 

 

春夏秋冬，晨昏交替。

 

穿过星云雾霭，走出时光霞岚。

 

 

 

突然在经过换日线的时候，肖畅问季舒。

 

 

 

“你知道喷泉水流的样子吧？” 

 

 

“知道” 

 

 

 

尽管喷泉的形象深入人心，但是为了能第一时间理解肖畅在说什么，季舒还是仔仔细细回忆了喷泉的水流。

 

 

 

中间像是一个洞口，向四面八方汩汩流出不间断的水，甚至造成了一个平面，「水帘」。

 

 

“喷头水帘这个平面，仍然是个镜子，能理解吗？” 

 

“能” 

 

 

 

肖畅的声音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像是机器解读公式。

 

季舒尽管有些许的委屈与不愉快，却仍然担心自己拖后腿，紧紧跟着肖畅的思路。

 

 

 

“我们的每一条路径，都是镜像的。我们从第一宫走到现在的每一步，都有一个完全相反的结局。” 

 

“恩” 

 

 

 

 

季舒的声音，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如果没有见过气球乐园那个场景，或许她对这种多结局的事实理解不到。

 

但现在，她完全听得懂肖畅的意思！

 

 

 

“平行时空的我们，经历了看不惯-争吵-使绊子-合作-在一起。” 

 

“恩” 

 

 

季舒已经带上了哭腔，而第九宫开始冷漠的肖畅，此刻陈述这部分事实的声音，开始逐渐消沉。

 

 

“还有一个时空的我，总是想让你退出游戏，我自己玩，这样效率更高。 

但你不服，反而玩的比我好，早早一起通了关。” 

 

 

“恩” 

 

 

 

 

季舒说不上来。

此时此刻的肖畅，好像被一些负面的情绪缠住，只会看到当前的不完美。

 

 

“有没有哪个时空的我们，从来没遇到过，各自为战？” 

 

“没有” 

 

 

 

 

 

肖畅深呼吸，仿佛说了什么沉重的消息。

 

 

“我们进入这样的梦境，就是为了遇到彼此。” 

 

“如果没有遇到彼此，就会像没人认领的行李箱，回到圆盘，从新开始下一轮的旋转，直到遇见。” 

 

“这，就是这个圆环存在的全部理由。” 

 

“我们一定一定，会和对方相遇！” 

 

 

 

 

一连串没有情绪的话，在季舒听来，却像是一句句唯美的表白。

 

 

 

 

“我们在梦里，直面了很多现实中残忍的问题。因为我们在现实中没有可能遇见彼此。” 

 

“我们看到了那些问题，却没有解决它。或者说我们不需要解决那些问题，也可以通关满电。” 

 

肖畅无奈地说“或许，我们在梦里明白，现实中如果相爱下去，会有多难，就懂得为什么必须放手了。” 

 

 

 

 

季舒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她艰难地吞咽口水，她不能问。

 

 

 

「你是要跟我分开了吗？」

「你要放手了吗？」

「你觉得走不下去了吗？」

「不再一起试试了吗？」

 

 

 

季舒被眼泪模糊视线，拼命咬着嘴唇，盯着眼前的屏幕。

 

 

远处透亮炸裂的星云；

近处压迫全部的视野，以为是一片天的巨大行星，悠然划过；

烈火一般的文明，迸发在身边，又极速地陨落…… 

 

 

渺小的我们，以为自己承担着铺天盖地的悲伤与愤怒，其实不过是短暂存在的尘埃。

 

 

 

存在，因你看待自己的方式，而有了意义。

 

 

 

魔方继续转动，季舒在沟壑的位置，似乎刚好踏上了石碑。

在震颤中上升的过程中，竟有一个难得的时刻，她的地面，与肖畅的地面，连在了一起。

 

 

 

肖畅没有看季舒。

她紧张地盯着自己手腕上，和季舒同款的情侣表，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时间。

 

 

季舒想都没想，直接走到了肖畅身边。

 

 

 

“你怎么来了？” 

肖畅震惊地看着季舒，皱着眉头。

 

“抱抱” 

 

 

不消片刻，季舒原本站立的石碑，就会继续上升，超过肖畅现在的高度。

 

 

肖畅痛苦地留着眼泪，轻轻推开季舒“你快走” 

 

季舒不防，一个趔邂推到了石碑上。

 

 

 

肖畅身后逐渐垒起层层墙壁，墙壁上投下了影子—— 

 

季舒的影子和肖畅的影子，拥吻在了一起。

 

 

 

 

肖畅笑着点头，不住地流泪。

 

 

 

季舒视角随着位置的升高逐渐开阔，她也明白了肖畅为什么进入第九宫就保持着冷漠。

 

 

肖畅在季舒家里见过J1407b的海报，30多个小行星带，30多种结局的循环。 

如果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在一起，那么结局必然是分开。

 

 

肖畅站得高，看得久，算得快。

她明白，此刻刻意保持一些距离，至少还有机会搏一个天长地久的结局。

 

 

而紧邻当前圆环之外的大圆环，刚好旋转到第三宫的画面。

 

旋转塔楼，两个人砸碎了镜子，相拥在一起，走出去的时候，塔楼一层的地面，小小的季舒抱着小熊布偶，孤单地看着远去的二人，满眼落寞。

 

 

 

那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也不会有最好的结局。

无法忍耐短暂寂寞的大人，根本走不到永恒。

 

 

 

终于，两个人浮浮沉沉，所在的陆地终于停在了一片薄薄的水面下方。

 

季舒熟悉这个场景——湖面图书馆。 

 

 

 

原来那些看起来影影绰绰的小方格，是轮回之前，两个人站立的地方。

季舒记得自己27选1，早早就排除了正确肖畅的选项。 

 

她每每想起来都无比后怕——万一肖畅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嫌弃自己，怎么办？ 

 

 

 

“上船” 

 

 

季舒回头，肖畅坐在了一艘精致的小船里。

小心地踏进去，两个人刚好面对面坐着，船上再没有多余的空间。

 

 

隐藏在水面下面的小方格，像一个个小气泡，变成一只只孔明灯，破水而出，缓缓升空。

 

黄昏的光线，却奇异地，因「孔明灯」的铺天盖地，变成了灯火辉煌的不夜天。

 

 

 

图书馆里，上一个轮回的肖畅刚刚参透了书籍琴键，给季舒弹奏着《月亮代表我的心》，映衬着此时此刻，季舒感动的想要流泪。

 

 

“姐姐”

“恩”

 

 

“我永远像你爱我那样爱你

 

我永远像我们初次见面那样爱着你

 

我永远爱你

 

我爱你”

 

 

“恩！！”

 

 

 

季舒流着眼泪，看肖畅越来越扭曲模糊。

渐渐地，无论季舒怎么眨眼睛，都看不清肖畅。

 

 

她害怕的连忙用衣袖擦干眼泪。

却看到小船对面，空无一人。

 

 

季舒慌忙站起来，回头—— 

 

 

船身后很远的位置，原本是湖面图书馆的位置，此刻伫立着一座孤高的灯塔。

在夜色阑珊里兀自亮着孤单的光，与此刻的季舒渐行渐远。

 

 

在这片水域里，季舒路过全部的建筑。

 

倒吊的城堡，悬于一线的沙漏，奇幻森林里的雕像。

 

她一一路过它们，又一一错过它们。

 

它们在水面上的部分无比真实，又随着季舒小船的涟漪，在水面以下的倒影里格外妖娆。

 

 

 

你是指引我上岸的灯塔？

还是与我萍水相逢的过客？

 

 

季舒把手臂伏在膝盖上，泣不成声。

 

 

 

突然，近处有了清晰的歌声，是圣诞快乐。

 

 

圣诞节？？

 

 

 

季舒猛然抬头。

 

“漂亮姐姐，你酒醒了？” 

 

姚中擦拭着杯子，一脸揶揄“是不是想跟我回家，故意拖延时间？” 

 

“啊？” 

 

 

 

季舒有点懵，她回头看着空空荡荡的酒吧，只剩下她和姚中两个人。

 

眼前是熟悉的「分手地图」。

 

 

 

 

！！！！！

 

 

 

 

季舒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这难道…… 

 

 

 

“姚中！” 

“恩？” 

 

“你调的「分手地图」我今天是第一次喝吗？” 

“这还用问” 

 

 

姚中撇了撇嘴“还以为姐姐久经沙场，这点度数不算什么，谁能想到姐姐竟然直接栽过去睡死了，哎哟，也就我是个正人君子，一直好好看着你……” 

 

 

“今天几号？”季舒不相信。 

“……”姚中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季舒“姐姐，你是不是剧本立项，高兴的晕头了？” 

 

“剧本？立项？什么剧本？” 

“《九霄》啊，你的得意之作，心心念念少说四个月了，不记得了？” 

 

 

 

四个月…… 

 

 

初次见到肖畅，是九月。

四个月……现在刚好是圣诞节。 

 

 

“那个玄幻故事？”季舒试探。 

“是啊~”姚中擦完了所有杯子。 

 

“那个破故事，没戏的……” 

 

 

 

季舒从没有这么疲倦过。

 

 

 

所有的梦境，所有的经历，竟然从来都是假的。

 

第一次喝「分手地图」…… 

 

 

从来都是假的。

 

 

 

 

季舒意兴阑珊，想穿上外套离开。

 

“诶？姐姐，你的信不要啦？” 

 

“什么信？” 

 

 

季舒伸手接过来，是一张两折的A4纸。 

 

 

展开的一瞬间……惊讶，感动，难以置信！！ 

 

 

 

这是……她梦里反复填空的，遇见肖畅之后每一天都双击查看的，肖畅的，课程表。 

 

 

梦里才出现的重要道具。

虚拟故事里才有的信物！

 

 

 

季舒边哭边笑，泪如雨下。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姚中疑惑地问“我要锁门啦，你跟你女朋友一起回家吗？” 

 

 

 

 

“女朋友？” 

 

 

 

 

季舒抬头，看到从女厕所刚出来的肖畅。

 

 

她无奈地笑着，走到季舒对面。

 

 

 

季舒的心砰砰跳，肖畅，哪怕是梦里和自己拥抱的肖畅，也从未如此真实。

 

 

 

 

肖畅性感又漂亮的唇，歪歪斜斜扯出一个微笑—— 

 

 

 

 

“恩，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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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2019年12月5日 

感谢陪我到这里的你❤ 

 

 

我们，下个故事见！